【国境线】<12>
【国境线】<12>
阳光正好。
君烟按着之前的印象走到技术部。“宸大技术部”五个气派的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小小吸了口气，周身的气质慢慢沉静凝实，她抬起头，直直走上台阶，抬手敲门。
“咚咚咚。”
大门纹丝不动，没有任何回应。君烟眼睛睁大，有些疑惑，又莫名开始紧张。
“咔啦”一声，门上裂开了一小个口子，虹膜识别的摄像头慢慢伸出来，侧面的黄灯一闪一闪。君烟眨眨眼，清亮的眸子里有细碎的光。
摄像头定格两秒后就缩了回去，紧接着温柔的电子音响起，“亲爱的同学，您好！欢迎来到技术部。很抱歉现在不是技术部的工作时间，如果有紧急求助要求请访问宸大技术部官方校内账号，如果需要预约请在‘哔——’声之后在门右侧屏幕上录入掌纹，如果无操作系统将在二十秒后关闭。”
君烟愣了一下，下意识把手伸出去，伸到一半停住了。屏幕上的数字一秒一秒掉下，变幻的淡紫色字体印在她的眸子里，就像在为某件事情的开始而倒数。君烟只是看着它，看着它越来越深，深到成为鲜红色的0。
没有任何动作。
“感谢您的到访，技术部随时欢迎您下次光临。”温柔的电子音连缀着轻快的音乐，慢慢收声。君烟本来狂跳的心渐渐平静。她盯着大门，有些不可思议。
患得患失，患失患得。
恐惧和猜测。
一瞬间消弭殆尽。
是福不是祸，是祸躲不过。君烟僵在半空的手自然地抬起，把颊边碎发别在耳后。夏末的风吹过来，热浪里的一丝凉意染上了君烟发梢。她抬起头，最后看了一眼大门。
这时后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。君烟回头，看到走过来的人。
苍白，单薄。这是君烟对对方的第一印象。脸色苍白神情冷漠，仿佛是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雪，白得耀眼，却马上就要融化。对方瞥了君烟一眼，脚步不停，径直走向了离技术部隔了两三个门面的活动室门前。
君烟有一瞬间恍惚。那双眼睛里好像有着星辰大海，但那星辰大海又是被平均地禁锢着的——钉死在他的眼底。
想起来，那好像是之前那个拦路试探桃花眼说的“技术部仓库”所在地？
出乎意料地，在他走到根前前“仓库”门已经无声地往两边滑开了。那门上好像有蓝色的灯在跳动，君烟眨眨眼。他也是技术部的人吗？看起来……很不一样?
在踏进去之前，他又回头看了君烟一眼。
于是君烟跟了上去。这确实是像一个仓库，君烟想。昏暗的空间，灰扑扑的器械，无法辨别的各种箱子，与隔壁窗明几净甚至光鲜亮丽的“宸大技术部”简直无法比较。
而那个个子很高，身形单薄的男性站在“仓库”中央，轻声说了一句话。
“Welcome to my kingdom.”
嗯?什么意思?君烟站在门外有些不敢进来。他话音落下后的那一秒沉默简直尴尬得令人窒息。
下一刻——
从君烟站的地方开始，莹蓝色的光亮飞散开来，飞快流过地上的电路和管道，依次点亮了每一台沉睡的机器。屏幕渐渐亮起，机器开始轰鸣，折叠的金属板咔咔作响，次第展开。就像生命，莹蓝色的光束就是生长激素，让整个机械帝国拔地而起。它流过金属，流过水晶，流过他的眉眼，流进墙壁里的归宿——至此，整面墙壁已经被莹蓝色的光芒分割干净，莹蓝色的线条勾勒出支撑整个“仓库”的电路骨架——在三面墙壁上。
“Always at your service, sir.”在这个由电路和金属铸造的莹蓝色王国繁盛到顶峰的时候，一句清晰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，就像一生的的宣誓，连绵不绝的忠诚。
只是为什么女声听起来有一丝嫌弃……错觉吧。君烟想着，整个人沉浸在莹蓝色的光芒中，震撼又恍惚地向前一步，踏进大门。
他已经在角落的书桌前坐下了。显示器和外接屏发出的光亮照在他面上，勾勒出立体的五官，深邃的眼中有光芒流动。他身上少年青涩单薄的气质，在莹蓝色里显得尤为稚嫩和格格不入，但眼神表现出的游刃有余又毫无滞涩地融入了整个空间。
奇怪的对立。君烟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膛，紧张地手心冒汗。一眼望过去，无由来地察觉到他身上强烈的违和感。又不好一直盯着对方，太没礼貌了。视线落在了他旁边的……鱼缸？里面还有两三条鱼？君烟和其中一条对视，它大大的眼睛里蓝幽幽的，泛着诡异的光。
君烟愣了一下，抿抿唇，转开视线。小心翼翼地环视一圈，各种各样交不出名字的机器和玻璃仓——看起来离自己的生活很远。
“你是……”他突然出声，有些沙哑的嗓音让君烟一下子收回自己暗戳戳观察四周的目光。顿了一下，他继续说，“来干什么的？”
君烟一瞬间大脑空白，只觉得他的声音在整个空间里轻细又喑哑，就像是庞大的博物馆里只有一架小小的瓷器，丝质的防尘布滑落，与瓷器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。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，下意识咽了口口水，有些紧张，“同学打扰了……我是来找技术部的。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，又补了一句，“来拿新的过滤……收集！收集器。”
好像一下子从震撼和紧张中缓过来，君烟差点被自己无意识的口误吓死。她又咽了口口水，盯着对方，也不管有没有礼貌了，努力想要看出他是否有波动。
对方盯着屏幕绷着脸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，只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，“DEP -3982? ”
“什么？”君烟没听明白。
“没什么。”他又低头看了眼屏幕。然后站起来走到旁边，一手插着口袋，一手打开一个黑箱子。在里面掏了掏，拿出一个黑本子。那个箱子——黑色的，带虹膜指纹和密码锁。
这个活动室里的箱子都是这样。
他掂了掂重量，把黑本子举起来在君烟面前晃了晃，君烟小声“啊”了一下，点点头。
“这啥啊，会长搞的神神秘秘的。”他把过滤器递给君烟，仿佛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，“长得这么丑，跟一个小女生真不搭。”他摸着下巴，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，“要不要我帮你找点东西上个色?”
君烟怔愣，有些诧异，“啊，什么会长?”
“是另一个技术部的学长让我来拿的啊。”
他挑了挑眉，有些不屑和嘲讽，“是学生会长交代的，毕竟那么高高在上的人才不屑于干我们这种脏活累活。”仍然是一本正经地建议，“说真的，包个壳子什么的都好看点，你确定不要吗？”
“这……这样吗？”君烟一时有些理不清话里话外的意思。信息量有点大，她想。可自己却反应不过来。
君烟抓着过滤器，皱着眉头。他毫不在意君烟的表情和言语传达了什么，也不高兴去猜测别人的意图。他的眸中星空闪亮，也空空如也，只是回到自己座位上，再无下文。
一时沉默无话。
他面前的屏幕光芒流转，看起来已经开始做正事了。君烟站在那里，飞快想着他貌似知道些什么要不要去试着套一下话或者直接问一下。
“还有其它事么？”他突然冒出来一句，却仍是看着屏幕。
“没有了，谢谢。”几乎下意识地，君烟立刻接了一句回答，非常老实，也非常没有心计。她左手握住右手腕，努力捏了捏，“能请你告知这个事情的负责人我已经来过了吗？”
“好的。”他还是没抬头。
“谢谢。”君烟小小鞠了个躬。想着，总不能白跑一趟，他貌似比那个桃花眼有稍微好一点……或许可以试探出什么。“请问你也是技术部部员吗？”
“是的。不过有事还是去隔壁，没人的话你可以来这儿找我。”他如是说，仍然没抬起头。
君烟想了想，什么都分析不出来。“我叫君烟。”
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。我先展示信任，然后你……
“Nigel. ”
“嗯，要加个好友吗？”君烟背上的汗已经快掉下来了。明明是带着九月温度的空气，却烤地她身上有点热，很紧张。
奈吉尔又抬头看了她一眼，“可以。”说着把信息发到了君烟光脑上。
实在想不出什么了，君烟抿了抿唇，“那，我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对方应了一声，声音轻得就像雪花落下。君烟心想他好像不难相处，“再见。”
“再见。”
她径直转身跨出“仓库”。当她回到阳光下的时候，突觉阳光刺眼。紧张的心情褪去，她思考了一下刚刚的经历。从第一眼的苍白开始。
啊，他好像不难相处。啊，好像我今天来拿东西的这一顿操作就是给别人送人头送情报的?如果Nigel和那个桃花眼是一伙的……君烟无意识抬手按住脖颈侧面。不，应该不是，他话里面有……和隔壁不是一起……的意思?
想不明白。
摩挲着过滤器光滑又熟悉的封皮，君烟暗叹，真是，是祸躲不过啊。
夏末的灿烂阳光下，一丝凉意明显地爬上她的脊梁骨。
秋天要来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“仓库”内。
奈吉尔面对的屏幕突然熄灭了。他往椅子里一靠，眼睛望向虚空。莹蓝色的星点碎片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，渐渐在半空化成一个人形——一个穿小裙子的少女。“她问你要联系方式了！”
“是啊。”奈吉尔懒洋洋地，他好像对于星点汇成人形的神奇场景司空见惯，眼皮都不抬一下，“明明1皮秒就可以让全息显示完毕，为什么还要弄一堆星子的效果？不耗电吗？”
“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要了啊。顺便，我喜欢星子！”少女抬手，手中一把变幻消失又出现的光点，就像握星辰于掌一样
“所以？我应该把她拉黑吗？新进的投影仪效果不错啊。”
少女转过脸来，“你觉得她怎么样？”
“一个女生。闷骚，三棍子打不出个屁。”
少女沉默了，在空中转了一圈，小裙子飘飘然扬起。奈吉尔和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里，适时地闭上眼睛。“放心，我的正牌女友是你。”
“？”少女好像有被冒犯到，脸变得有些气鼓鼓的。晃晃脑袋，她开口道，“君烟之前说了——过滤器，但又改口了，这说明什么？”声音不再从四面八方传过来，只有奈吉尔头顶的隐藏音箱在响。
“懒得想，你想就是了。”
“你必须要思考，不能这么懒了。”少女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，“看看你的身体各项指标，长期缺乏运动会使你身体更加单薄无力，脸色更加苍白透明。”
“你的自学习模块乱码了吗？形容词是这么用的？行吧——”奈吉尔长叹一声，好像被抽干净了精气，闭着眼睛开始讲话，“那个东西看上去是收集器，但是她可能已经了解了实际的用途是用来鉴别的，因此在她默认我是知情人的情况下，会说出更准确的用途。”
他的声音不再像面对外人时那样又轻又哑，故意拖长了，有气无力地曼声道，“那就是，她已经明白这个的用途了，一个傻头傻脑缩手缩脚的大一新生能了解到这步。”他抬头看悬空的少女，觉得可以解锁其它衣服了，“你说是她自己做到的，还是身边有什么人在提示？”
“但按照她的接触范围，在短时间内确实不一定接触到其他年级，说不定这个女的其实脑子不错？人不可貌相啊。”
少女眼中数据流飞快掠过，“她的档案可没有说明这一部分。”她一抬手，虚空中就出现了君烟的档案，闪烁的文字漂浮在少女有些拘谨的照片旁边，”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。”
“有点意思。”奈吉尔坐直了两秒钟，深邃的眼中亮光旋转成风暴，一瞬间之后又瘫回去了，“傻逼会长遇到了一个聪明的对手，你押谁赢？”
“我不押。我并不知道指导她的人是谁，无法对比评估两人的能力，无法确定胜率。”
“那你帮我记一下，我衷心的祝愿傻逼会长一败涂地。”他抬了抬下巴，“顺便给我拿一罐啤酒。”
“那你的那位无名氏呢？他可是轻易报出了DEP的代号并且避过了和你解释？”少女虚空打了个响指，角落的小机器人被启动了，摇摇晃晃地用机械臂抓起一罐啤酒，再慢慢悠悠地靠履带滑过来。
奈吉尔僵住了，皱起眉，与少女对视。眼中的光点在这一刻成为了簌簌雪花，冷得已经冻结，“你是说他和那女的有关联？还是说他是会长的爸爸？”
少女看着他的眼睛，在虚空转了一个圈，打个响指，就有一些莹蓝色的雪花从她头上纷纷扬扬落下。美得不可胜收。
“不过，这个时间点那么接近，我可不认同巧合这种东西。你说，他会不会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？而且他似乎更明白这东西是什么，他才大一啊，接触到会长这种事情有点太玄幻了。”
“……把那个女的班上的男生信息审查一遍发给我。”奈吉尔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，眼神晦明难辨。“算了，发给我我也不看，你看看她最近和哪个男的走得很近，还是个o。把那个人的信息给我就可以了。”
“Fine……数据检索完毕。进入库——宸京大学校园监控、宸京大学信息库。符合要求对象：0”庞大的数据流划过少女全身，三秒后她一点头，得出结果。
“把o去掉。只保留男性选项。”奈吉尔闭上眼睛，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，“保留o把男性去掉也查一下。”
话音未落，少女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，随着话语虚空中出现了一串数据和字符，“Fine……数据检索完毕。保留男性选项所得结果：阿纳托利.索科洛夫、裴瑞泽、龚宇等13人，按照可能性顺序排列。”
“保留o性选项所得结果：3。可能性过小，收起罗列。”
奈吉尔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，他牵起嘴角，“我问你一个问题，你不要害怕。”
少女很严肃地回答道：“我是AI，不会害怕。”
奈吉尔也变得很严肃，“万一我在跟裴瑞泽谈恋爱该怎么办？”
少女全身的数据流一下停止，然后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划过，“六分十八秒前你刚刚说过我是你的正牌女友，需要播放录音吗？”
“我觉得你不介意我开后宫？毕竟……我又不能跟你……咳。”奈吉尔咳嗽一下，下一瞬声音变得低沉，“调取一下隔壁那帮乌合之众的办公室，查有没有裴瑞泽和那女的接触。”
“Fine……数据检索完毕。9.21 13:43p.m 裴瑞泽在技术部接待君烟并登记君烟信息，给予过滤器。9.22 7:49a.m裴瑞泽在榆荫道撞倒君烟并交谈，因摄像角度原因无法得知交谈内容。”
“你伪装成随机账号，给那个名字长的要死的和裴瑞泽分别发一条消息，比较ip。”奈吉尔发号施令完毕后，突然抱头大喊，“我！不能接受我和裴瑞泽谈恋爱！！！”
少女露出了鄙视的眼神，“False.”
“你计算一下，我在跟裴瑞泽谈恋爱的概率是多少？”奈吉尔长出了一口气，特别开心地问。
“……17.8%。”少女沉默了一下，“我很想给你一个绝对的答案，可惜存在裴瑞泽有人格分裂的可能。”
“还好我没有和裴瑞泽谈恋爱，快点祝贺我！”奈吉尔举起啤酒，欢快说道。
“……当然，如果你能对我开放你和无名氏的对话，我可以从对话模式中得出更加精准的答案。”少女眼睛亮了亮，诱惑道。
“……计算机概率中不存在非黑即白，更何况光脑？再准确你也没法给我0%或100%的答案。”奈吉尔把啤酒举得更高了，“快快快，跟我干杯庆祝一下，简直要吓死我了，和那个人谈恋爱简直……哎。”
“无名氏而已。”少女鄙夷地伸出手，光芒幻化成了一杯酒，莹蓝色的液体轻轻晃动。两人碰杯，啤酒的气泡不停浮起，破开；莹蓝色的酒和酒杯在碰杯一刹那破碎成光点。
“不给看，别对比了。我是觉得不会是裴瑞泽，这样就够了。”奈吉尔喝了一大口，满足地长出一口气，“你不要叫他无名氏，换个名字，比如……”
“那个谁。”
少女看着奈吉尔意味深长的笑容，突然觉得他很碍眼。“那你要去试探……‘那个谁’吗？”
“不知道，看心情。反正，这事情也跟我没什么关系。”
奈吉尔的眼中光芒璀璨。
琉璃易碎。
（待续）
后记：君烟小姑娘真的可可爱爱的wwww
头秃，肝疼。
说实在的Nigel真的，很好看。
可惜是个死宅。
更可惜的是，懒得继续查下去。
真的太懒了，要是不懒，什么马甲都掉了，爱咋咋地，当大boss也不是不可以。
可惜他懒，只想待在“仓库”里玩金鱼喝啤酒打游戏。
唉。